第75章 07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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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075
◎少.兒不宜的話題。◎
宋聽歡捏著小袋子, 雙手背在身後，悄悄走到陽臺的玻璃門前，老宋正坐在桌邊抽煙, 煙灰缸裏已經落了三支煙蒂。
宋聽歡滑開玻璃門, 探頭進來, “爸爸？”
宋明誠轉頭，見是她, 忙不疊按滅指尖的煙, 又將煙灰缸拿遠。
“煙味重，別過來。”
宋聽歡才不聽他的, 笑瞇瞇地走過來, 瞥了眼煙灰缸, “你今天肯定超量了。”
“我沒有。”
“醫生說一天不能超過三支。”
“……”
在女兒定定的註視裏，宋明誠輕咳一聲, 神情有些不太自然，“江遇明早就走了，你不去跟他聊聊天, 跑我這兒幹什麽。”
“我喜歡跟老爸聊天。”宋聽歡坐下, 笑盈盈地支著下巴，“爸, 我覺得你最近帥了耶。”
“……”宋明誠瞪她，“有事說事, 別擱我這兒兜圈子，我不是江遇，會由著你胡鬧。”
“我哪胡鬧了, 再說, 你怎麽知道他就由著我。說不定……”
宋明誠哼一聲, “我自己的女兒，我還能不知道？”
宋聽歡不是什麽嬌氣的小姑娘，尤其是他出事這兩年，小丫頭肉眼可見地在快速成長，可只是短短一個學期不見，小時候那點嬌滴滴的樣子又隱隱有了苗頭。
什麽能讓一個女孩子變得嬌氣？
大約是有人呵護。
宋聽歡抿抿唇，“都說了……我是陪老爸聊天的，您還跟我提他。”
“跟老爸聊天是不得不聊，跟男朋友聊天是控制不住想聊。”
宋聽歡扁嘴巴，心裏又不得不承認，她爸真的太敏銳了，姜還是老的辣啊。
但不管心裏怎麽想，宋聽歡嘴巴上絕對不承認，“才不是，你誤會我了，我現在很難過，我本來是給你送新年禮物來的！”
宋明誠：“？”
宋聽歡抹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淚，“現在沒有了。”
宋明誠：“……”
說著，宋聽歡就起身，又被宋明誠喊住，“哪去？給我坐下。”
“哦。”
四目相接，宋明誠不自然地輕咳了聲。
宋聽歡：“幹嗎？”
宋明誠：“禮物。”
哼哼。
宋聽歡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小袋子拿出來，“喏，給你。”
一個錦紅色的小袋子，凸起一小團。
“你給你男朋友送禮物也是這樣？喏，給你。”宋明誠學著她的語氣，言語間滿是嫌棄，可還是趕緊將小袋子捏在手裏，好像生怕晚一步就被收回似的。
“什麽東西啊，這麽一點點，別不是你和閆玥吃飯看電影送的周……”
邊子卡在喉嚨裏，宋明誠頓住了，看著從錦紅色的小袋子裏探出的柴犬小腦袋。
三年前，他生意做得最艱難、險些鋃鐺入獄的時候，也收過一個同樣的毛氈小狗。
小狗是宋聽歡親手做的，一只戴著草莓帽子的小柴犬，“柴”即“財”，女兒說，希望新的一年，他可以財源滾滾。
後來，他真的籌到了錢，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。
他的女兒，是他的福星。
而如今這個小柴犬，披著金紅的綬帶，上面書著四個字：長命百歲。
到了他這個年紀，事業尚且有成，所求不過女兒幸福，自己身體康健。
眼眶酸澀，宋明誠壓下幾乎要湧出的眼淚，“你這孩子，就是故意的。”
故意戳他的心窩子，騙他的眼淚。
“爸爸。”宋聽歡趴在桌子上，偏著頭。
她沒看宋明誠，而是像很多次父女倆談心一樣，故意錯開視線，輕輕軟軟開口：“我現在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，對自己以後的職業有了清晰的規劃，我會盡我全部的努力去實現它。
我也遇到了我很喜歡他、他也很喜歡我的男孩子，如果我足夠幸運，我想，我這一生關於愛情的全部理解就是他了。”說到這裏，宋聽歡有點不好意思，抿了抿唇。
“爸爸，我不是個貪心的人，所求不多，餘下的全部願望就是希望你身體健康，長命百歲，可以……一直陪著我。”
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媽媽了，爸爸是她如今在這個最親最親的人。
宋明誠轉過頭，去看窗外的夜色。
即便宋聽歡並沒有看他，他也不想讓女兒察覺他此刻的動容。
四周闃寂，月朗星疏。
宋聽歡彎著笑，“爸爸，你是不是想哭啊。”
“……”宋明誠沈默，好半天又憋出一句話，“宋婷婷，你好煩人。”
宋聽歡莞爾。
唔，她好像知道自己的這句口頭禪是跟誰學的了。
*
翌日一早，宋明誠的司機送江遇去機場，宋聽歡想跟著一起去，又怕宋明誠覺得她眼裏只有男朋友。
畢竟，老爸吃起醋來可一點不比江遇好哄，甚至更難哄。
宋聽歡規規矩矩吃早飯，間隙偷偷看一眼江遇。
手機屏幕亮起——
宋總：【想去就去，別眼巴巴地看了，搞得我像拆散了牛郎織女的王母娘娘一樣】
宋聽歡彎起眼回覆：【謝謝爸爸！我最愛爸爸了！】
宋總：【呵】
宋總：【我給江遇媽媽準備了點陵城的特產，東西不多，你等下讓江遇帶上】
是哦，宋聽歡一瞬警醒，她怎麽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。
【我就知道，有老宋在，可保我一生榮華富貴】
宋總：【宋婷婷，你可長點心吧】
宋總：【我跟小江媽媽大學四年同學，她看著溫和好相處，骨子裏還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】
宋聽歡：“？”
老宋什麽意思？
“小江。”宋明誠放下手機，起身。
江遇聞言站起來，宋聽歡幾乎是下意識地，也立馬跟著站起來，又在兩個男人同時看過來時，訕訕低下頭。
老宋是在叫小江，她跟著湊什麽熱鬧啊。
宋明誠瞥她一眼，又溫和地同江遇講話：“司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，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到。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，我就不送你了，婷婷準備了點當地的茶葉，你媽媽從前就喜歡喝，等下記著帶上，也一並代我向你媽媽問好。”
“叔叔您太客氣了，您忙您的，不用管我。”
宋明誠點點頭，看一眼腕表，沒再客套寒暄，“行，路上小心，我和你媽媽也很久沒見了，下次她回國，我們爭取約著見一面。”
宋明誠出門了，宋聽歡看著江遇，眨眨眼，“我爸剛才是什麽意思？”
江遇沈吟。
“他不會是想和書棠阿姨談我們……”話到嘴邊，宋聽歡又連忙咽下去。
江遇看著她笑，“我們什麽？”
宋聽歡連忙搖頭，“沒什麽，什麽都不是。他們是老同學，約著見個面吃個飯，很正常。”
她的語速極快，也不知道是想說服誰，還是幹脆想糊弄過去。
江遇點點頭：“也是。”
*
江遇離開陵城，輾轉京北飛抵波士頓，宋聽歡進入寒假的第五天，除了每天固定的學習內容，開始無聊到長毛。
她和江遇日常的聯系也變成了早晚，波士頓璀璨的燈火陪她吃早餐，她在陵城寂靜的夜色裏對江遇說早安。
最讓宋聽歡開心的事情就是江衍終於有了蘇醒的跡象，明確的蘇醒跡象，就在兩天前，他還睜開過一次眼睛，但也只有短短的幾秒鐘。
但這也足夠了。
對江遇和孟書棠整整四年的堅持，這短暫的幾秒鐘，足夠了。
等待終於有了希望，這便是最好的回饋。
距離過年的前三天，宋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——韓晶晶。
韓晶晶出現在家門口的那一瞬，宋聽歡以為自己眼花了，畢竟江衍即將蘇醒的這個關鍵時刻，韓晶晶應該在波士頓才對。
韓晶晶說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飯了，起初是吃什麽吐什麽，到最後幹脆無法下咽。孟書棠和江遇都覺得她身體狀態不太好，但各項檢查指標卻又非常正常。
最後還是江遇提議，讓她先回京北。
“你知道的，我家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，這些年，江家人就是我的親人。我本來是想去看看外公的，後來問了江遇，才臨時起意來找你。”
這是宋聽歡第一次見到韓晶晶這個樣子。
在宋聽歡的記憶裏，韓晶晶一直都是明艷漂亮的樣子，帶著很強的氣場，於人群中能輕易捕捉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——這麽的緊張、不安、無措，整個人給人一種骨子裏的仿徨。
“聽歡。”韓晶晶看了眼宋聽歡，落在膝蓋上的指尖不自覺地蜷起，“我能留在這裏，和你一起過年嗎？”
萬家團圓的日子，這樣的提議似乎有點冒昧。
宋聽歡彎起眼，“幹嘛這麽見外，當然可以啊，我家就我和我爸兩個人，我最近都無聊到長毛了，正愁沒人陪我呢。”
韓晶晶就這樣在宋聽歡家裏住了下來，宋聽歡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給韓晶晶住，她自己去住了客房。
入夜，韓晶晶抱著被子來找她，“聽歡，我能和你一起睡嗎？”
宋聽歡猶豫一下，跟著韓晶晶回了她自己的房間。
房間裏有淡淡的馨香，像是水蜜桃混著某種清新的花香，兩個女孩子並排躺著，半晌，還是宋聽歡先開了口：“學姐，你最近這麽不安，是因為江衍哥吧。”
韓晶晶沈默。
宋聽歡看著天花板，軟軟的聲音蕩在寂靜的房間裏。
“我想，我大概能理解你現在的感覺。就像我當初知道江遇報了京大，我和他會在京大重逢的時候很像。見不到的時候想見，可真的知道要見面了，卻有點害怕。怕自己已經不是他喜歡的樣子，怕他也已經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。”
江衍的蘇醒，於韓晶晶而言，何嘗不是另一種重逢。
故人重逢，有點類似近鄉情怯。
宋聽歡將這種情緒歸結為“白月光心理”。
“學姐，在我最仿徨的時候，我爸爸跟我說過一句話，他說，人與人之間，的確會因為時間和空間而變得疏遠。但真正讓兩個人形同陌路的，是人心。江衍哥睡了四年，你也等了他整整四年，你一直都沒有放棄過他，現在他終於願意醒來了，也說明，他一直也沒有放棄自己。”
宋聽歡轉頭，借著薄薄的月光看到了韓晶晶眼中清透的水色，“我知道你害怕什麽，但你總要去試一試呀，你那麽勇敢，連四年無望的等待都熬過來了，又怎麽知道，江衍哥努力讓自己醒來的動因裏，沒有你呢。”
宋聽歡聽江遇說過，江衍曾經拒絕過韓晶晶的告白。韓晶晶如今的不安，大約是因為一旦江衍醒來，那些喜歡抑或拒絕，就會變得明確，她無法再自欺欺人。
但或許是直覺吧，宋聽歡總覺得，江衍未必就對韓晶晶沒有那個意思。不然為什麽那麽多年，能留在江衍身邊撒嬌耍賴的，只有韓晶晶一個人呢。
宋聽歡幹脆側過身，面沖著韓晶晶，“學姐，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，之前我把自己封閉起來拼命學習的時候，我爸問我為什麽這麽拼，你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麽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韓晶晶開口，聲音啞啞的。
“我說，我有個朋友曾經告訴我，現在所做的一切，是為了不讓十年後的自己後悔。”
韓晶晶恍然。
那個西洲島的夏夜，是她說過的話。
宋聽歡覆上韓晶晶的手背，發現她指尖冰涼。
“等你想通了，你就回波士頓去看看他吧。畢竟——你是那麽勇敢的韓晶晶呀。”
半晌，韓晶晶點點頭，回了一個字：“好。”
*
春節的前一天，宋聽歡收到了輔導員發來的消息，下學期學校有一個為期兩周的歐洲行活動，暫定在四月份舉行，外文學院每個系每級一個名額，基於公平考慮，直接按照這一次的期末成績排名進行推薦。
宋聽歡自然不會錯過這樣出國交流的好機會，事情確定下來後，她第一個就和江遇分享。
【江遇遇，你的學霸女朋友我——宋婷婷，要去參加下學期外文學院的出國交流活動啦】
【傲嬌.jpg】
Jy:【全系第一？】
宋聽歡：【閱讀理解滿分[害羞]】
Jy：【棒.jpg】
一只軟萌的小兔子，舉著寫了“棒”字的木牌。很早很早的表情包了，是宋聽歡在勤德讀書的時候常用的一組。
宋聽歡：【我發現你還挺長情的誒】
表情包如此，有線耳機如此，生活裏一些小的喜好也是如此。
宋聽歡等了好半天，江遇都沒有回覆，就在她準備放下手機去跟韓晶晶學畫畫時，江遇發來了一張照片。
木質的桌子上放著一只手工折疊的小兔子，折痕不太整齊，有些地方還有點歪，但莫名的可愛，有種醜萌醜萌的憨態可掬。
圓鼓鼓的兔子臉上還用紅色的水筆添了鼻子眼睛。
(*^▽^*)
記憶回到江北，那個她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江遇的夜晚。
Jy：【小兔子祝賀小兔子拿到全系第一】
綠色的小氣泡跳進來，是江遇在回答她之前的話。
Jy：【宋婷婷，你男朋友當然長情啊】
Jy：【這點還需用懷疑嗎？】
宋聽歡莞爾。
是哦，他如果不長情，大概也就沒有今時今日的他們了。
【謝謝小兔子，但今天是小狐貍】
Jy：【？】
宋聽歡咬唇，但還是捏著手機，對著話筒發了句語音：“江遇哥哥，我想你啦。”
說完，宋聽歡就直接按滅手機。
最大的勇氣已經在這裏了，她完全不敢再去看江遇的回覆，幹脆將手機丟在床上，跑出去找韓晶晶。
韓晶晶的到來極大的豐富了宋聽歡的日常生活，除了按部就班地完成每天的學習計劃，宋聽歡還拜了韓晶晶當老師，跟著她一起學畫畫，韓晶晶還教了她許多化妝和穿搭的技巧。
用韓晶晶的話來說，就是：姐姐我從小到大窮過，但沒醜過。
轉眼便是除夕，宋明誠帶著宋聽歡和韓晶晶一起回了淩水鎮的宋家老宅。
老宅已經沒什麽人居住，宋明誠請人提前打掃過，又準備了過年的一應食物。
父女兩人一起過了十幾個年，這是第一次，家裏來了新的朋友，宋明誠親自下廚，說要將他多年的私房手藝全部用上。
入夜，家家燈火通明，宋聽歡拿著手機，正在和江遇視頻。
“你看到沒有，這就是我小時候住過的房間，我三歲以前都是住在這裏。”
江遇：“嗯，猜到了。”
宋聽歡：“？”
“看到了墻上的照片。”江遇勾著笑，視頻裏濯黑的眼底也被笑意浸染。
宋聽歡詫異轉頭，一眼就看到了掛在墻上正中央的照片——她100天時候的照片，胖胖的一個小姑娘穿著紅色的小肚兜，裸.露在外面的小胳膊小腿像藕節一樣。
“……！！！”宋聽歡連忙將手機鏡頭翻轉，“不準看！你趕快告訴我，說你剛才什麽也沒有看到！”
“嗯，我什麽都沒看到。”江遇眼底笑意更甚，“你小時候還挺胖的。”
宋聽歡一秒炸毛，“江遇！”
“我認真的。”江遇眉間的笑意更甚，“胖胖的，穿紅兜兜很可愛。”
“我現在穿紅兜兜也很可愛！”
話一出口，兩個人都沈默了。
江遇顯然沒想到宋聽歡會這麽說，幾乎就是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話腦補。
這一腦補，整個人便有些怔。
宋聽歡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，自己剛才講了什麽，凝白的臉頰唰地就紅了。
“不是……我沒有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……”
“嗯。”
微沈的一個低音節。
宋聽歡：“……”
四目相接，宋聽歡飛快地垂下眼。
江遇輕咳了聲，“其實，也很可愛。”
另外一種可愛，不可言說的可愛。
宋聽歡不接話，纖長的眼睫輕顫了下。
“聽歡，宋叔叔問你要不要喝桃花酒。”韓晶晶從門外探頭進來，見宋聽歡紅著一張臉，“我去，你們倆這是在聊什麽少兒不宜的話題呢。”
“沒有。”宋聽歡立馬反駁。
韓晶晶挑挑眉，走到鏡頭前，沖江遇揮手，“hello，大校草，新春快樂。”
“新春快樂。”
韓晶晶看著屏幕，越過江遇，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，她倏地地下眼，“你，代我向棠姨問好。”
說完，韓晶晶不再去看屏幕，彎起笑又和宋聽歡確認，“那我就和宋叔說了，今晚咱們喝桃花酒。”
宋聽歡點頭。
屏幕裏響起江遇的聲音：“有個人好像說過，以後再也不喝酒了。”
宋聽歡：“那今天過年嘛。”
“少喝點，註意安全。”
“江遇，江衍哥他……”
兩個人異口同聲，剛剛走到門口的韓晶晶也倏然停住腳步。
江遇驀地轉頭看向病床上的男人——
江衍緩緩睜開眼睛，雙眸空洞，不太有血色的唇微微翕動，依稀可以聽見極其微弱的兩個字：晶晶。
作者有話說：
一丟丟紅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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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少.兒不宜的話題。◎
宋聽歡捏著小袋子, 雙手背在身後，悄悄走到陽臺的玻璃門前，老宋正坐在桌邊抽煙, 煙灰缸裏已經落了三支煙蒂。
宋聽歡滑開玻璃門, 探頭進來, “爸爸？”
宋明誠轉頭，見是她, 忙不疊按滅指尖的煙, 又將煙灰缸拿遠。
“煙味重，別過來。”
宋聽歡才不聽他的, 笑瞇瞇地走過來, 瞥了眼煙灰缸, “你今天肯定超量了。”
“我沒有。”
“醫生說一天不能超過三支。”
“……”
在女兒定定的註視裏，宋明誠輕咳一聲, 神情有些不太自然，“江遇明早就走了，你不去跟他聊聊天, 跑我這兒幹什麽。”
“我喜歡跟老爸聊天。”宋聽歡坐下, 笑盈盈地支著下巴，“爸, 我覺得你最近帥了耶。”
“……”宋明誠瞪她，“有事說事, 別擱我這兒兜圈子，我不是江遇，會由著你胡鬧。”
“我哪胡鬧了, 再說, 你怎麽知道他就由著我。說不定……”
宋明誠哼一聲, “我自己的女兒，我還能不知道？”
宋聽歡不是什麽嬌氣的小姑娘，尤其是他出事這兩年，小丫頭肉眼可見地在快速成長，可只是短短一個學期不見，小時候那點嬌滴滴的樣子又隱隱有了苗頭。
什麽能讓一個女孩子變得嬌氣？
大約是有人呵護。
宋聽歡抿抿唇，“都說了……我是陪老爸聊天的，您還跟我提他。”
“跟老爸聊天是不得不聊，跟男朋友聊天是控制不住想聊。”
宋聽歡扁嘴巴，心裏又不得不承認，她爸真的太敏銳了，姜還是老的辣啊。
但不管心裏怎麽想，宋聽歡嘴巴上絕對不承認，“才不是，你誤會我了，我現在很難過，我本來是給你送新年禮物來的！”
宋明誠：“？”
宋聽歡抹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淚，“現在沒有了。”
宋明誠：“……”
說著，宋聽歡就起身，又被宋明誠喊住，“哪去？給我坐下。”
“哦。”
四目相接，宋明誠不自然地輕咳了聲。
宋聽歡：“幹嗎？”
宋明誠：“禮物。”
哼哼。
宋聽歡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小袋子拿出來，“喏，給你。”
一個錦紅色的小袋子，凸起一小團。
“你給你男朋友送禮物也是這樣？喏，給你。”宋明誠學著她的語氣，言語間滿是嫌棄，可還是趕緊將小袋子捏在手裏，好像生怕晚一步就被收回似的。
“什麽東西啊，這麽一點點，別不是你和閆玥吃飯看電影送的周……”
邊子卡在喉嚨裏，宋明誠頓住了，看著從錦紅色的小袋子裏探出的柴犬小腦袋。
三年前，他生意做得最艱難、險些鋃鐺入獄的時候，也收過一個同樣的毛氈小狗。
小狗是宋聽歡親手做的，一只戴著草莓帽子的小柴犬，“柴”即“財”，女兒說，希望新的一年，他可以財源滾滾。
後來，他真的籌到了錢，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。
他的女兒，是他的福星。
而如今這個小柴犬，披著金紅的綬帶，上面書著四個字：長命百歲。
到了他這個年紀，事業尚且有成，所求不過女兒幸福，自己身體康健。
眼眶酸澀，宋明誠壓下幾乎要湧出的眼淚，“你這孩子，就是故意的。”
故意戳他的心窩子，騙他的眼淚。
“爸爸。”宋聽歡趴在桌子上，偏著頭。
她沒看宋明誠，而是像很多次父女倆談心一樣，故意錯開視線，輕輕軟軟開口：“我現在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，對自己以後的職業有了清晰的規劃，我會盡我全部的努力去實現它。
我也遇到了我很喜歡他、他也很喜歡我的男孩子，如果我足夠幸運，我想，我這一生關於愛情的全部理解就是他了。”說到這裏，宋聽歡有點不好意思，抿了抿唇。
“爸爸，我不是個貪心的人，所求不多，餘下的全部願望就是希望你身體健康，長命百歲，可以……一直陪著我。”
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媽媽了，爸爸是她如今在這個最親最親的人。
宋明誠轉過頭，去看窗外的夜色。
即便宋聽歡並沒有看他，他也不想讓女兒察覺他此刻的動容。
四周闃寂，月朗星疏。
宋聽歡彎著笑，“爸爸，你是不是想哭啊。”
“……”宋明誠沈默，好半天又憋出一句話，“宋婷婷，你好煩人。”
宋聽歡莞爾。
唔，她好像知道自己的這句口頭禪是跟誰學的了。
*
翌日一早，宋明誠的司機送江遇去機場，宋聽歡想跟著一起去，又怕宋明誠覺得她眼裏只有男朋友。
畢竟，老爸吃起醋來可一點不比江遇好哄，甚至更難哄。
宋聽歡規規矩矩吃早飯，間隙偷偷看一眼江遇。
手機屏幕亮起——
宋總：【想去就去，別眼巴巴地看了，搞得我像拆散了牛郎織女的王母娘娘一樣】
宋聽歡彎起眼回覆：【謝謝爸爸！我最愛爸爸了！】
宋總：【呵】
宋總：【我給江遇媽媽準備了點陵城的特產，東西不多，你等下讓江遇帶上】
是哦，宋聽歡一瞬警醒，她怎麽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。
【我就知道，有老宋在，可保我一生榮華富貴】
宋總：【宋婷婷，你可長點心吧】
宋總：【我跟小江媽媽大學四年同學，她看著溫和好相處，骨子裏還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】
宋聽歡：“？”
老宋什麽意思？
“小江。”宋明誠放下手機，起身。
江遇聞言站起來，宋聽歡幾乎是下意識地，也立馬跟著站起來，又在兩個男人同時看過來時，訕訕低下頭。
老宋是在叫小江，她跟著湊什麽熱鬧啊。
宋明誠瞥她一眼，又溫和地同江遇講話：“司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，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到。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，我就不送你了，婷婷準備了點當地的茶葉，你媽媽從前就喜歡喝，等下記著帶上，也一並代我向你媽媽問好。”
“叔叔您太客氣了，您忙您的，不用管我。”
宋明誠點點頭，看一眼腕表，沒再客套寒暄，“行，路上小心，我和你媽媽也很久沒見了，下次她回國，我們爭取約著見一面。”
宋明誠出門了，宋聽歡看著江遇，眨眨眼，“我爸剛才是什麽意思？”
江遇沈吟。
“他不會是想和書棠阿姨談我們……”話到嘴邊，宋聽歡又連忙咽下去。
江遇看著她笑，“我們什麽？”
宋聽歡連忙搖頭，“沒什麽，什麽都不是。他們是老同學，約著見個面吃個飯，很正常。”
她的語速極快，也不知道是想說服誰，還是幹脆想糊弄過去。
江遇點點頭：“也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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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遇離開陵城，輾轉京北飛抵波士頓，宋聽歡進入寒假的第五天，除了每天固定的學習內容，開始無聊到長毛。
她和江遇日常的聯系也變成了早晚，波士頓璀璨的燈火陪她吃早餐，她在陵城寂靜的夜色裏對江遇說早安。
最讓宋聽歡開心的事情就是江衍終於有了蘇醒的跡象，明確的蘇醒跡象，就在兩天前，他還睜開過一次眼睛，但也只有短短的幾秒鐘。
但這也足夠了。
對江遇和孟書棠整整四年的堅持，這短暫的幾秒鐘，足夠了。
等待終於有了希望，這便是最好的回饋。
距離過年的前三天，宋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——韓晶晶。
韓晶晶出現在家門口的那一瞬，宋聽歡以為自己眼花了，畢竟江衍即將蘇醒的這個關鍵時刻，韓晶晶應該在波士頓才對。
韓晶晶說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飯了，起初是吃什麽吐什麽，到最後幹脆無法下咽。孟書棠和江遇都覺得她身體狀態不太好，但各項檢查指標卻又非常正常。
最後還是江遇提議，讓她先回京北。
“你知道的，我家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，這些年，江家人就是我的親人。我本來是想去看看外公的，後來問了江遇，才臨時起意來找你。”
這是宋聽歡第一次見到韓晶晶這個樣子。
在宋聽歡的記憶裏，韓晶晶一直都是明艷漂亮的樣子，帶著很強的氣場，於人群中能輕易捕捉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——這麽的緊張、不安、無措，整個人給人一種骨子裏的仿徨。
“聽歡。”韓晶晶看了眼宋聽歡，落在膝蓋上的指尖不自覺地蜷起，“我能留在這裏，和你一起過年嗎？”
萬家團圓的日子，這樣的提議似乎有點冒昧。
宋聽歡彎起眼，“幹嘛這麽見外，當然可以啊，我家就我和我爸兩個人，我最近都無聊到長毛了，正愁沒人陪我呢。”
韓晶晶就這樣在宋聽歡家裏住了下來，宋聽歡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給韓晶晶住，她自己去住了客房。
入夜，韓晶晶抱著被子來找她，“聽歡，我能和你一起睡嗎？”
宋聽歡猶豫一下，跟著韓晶晶回了她自己的房間。
房間裏有淡淡的馨香，像是水蜜桃混著某種清新的花香，兩個女孩子並排躺著，半晌，還是宋聽歡先開了口：“學姐，你最近這麽不安，是因為江衍哥吧。”
韓晶晶沈默。
宋聽歡看著天花板，軟軟的聲音蕩在寂靜的房間裏。
“我想，我大概能理解你現在的感覺。就像我當初知道江遇報了京大，我和他會在京大重逢的時候很像。見不到的時候想見，可真的知道要見面了，卻有點害怕。怕自己已經不是他喜歡的樣子，怕他也已經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。”
江衍的蘇醒，於韓晶晶而言，何嘗不是另一種重逢。
故人重逢，有點類似近鄉情怯。
宋聽歡將這種情緒歸結為“白月光心理”。
“學姐，在我最仿徨的時候，我爸爸跟我說過一句話，他說，人與人之間，的確會因為時間和空間而變得疏遠。但真正讓兩個人形同陌路的，是人心。江衍哥睡了四年，你也等了他整整四年，你一直都沒有放棄過他，現在他終於願意醒來了，也說明，他一直也沒有放棄自己。”
宋聽歡轉頭，借著薄薄的月光看到了韓晶晶眼中清透的水色，“我知道你害怕什麽，但你總要去試一試呀，你那麽勇敢，連四年無望的等待都熬過來了，又怎麽知道，江衍哥努力讓自己醒來的動因裏，沒有你呢。”
宋聽歡聽江遇說過，江衍曾經拒絕過韓晶晶的告白。韓晶晶如今的不安，大約是因為一旦江衍醒來，那些喜歡抑或拒絕，就會變得明確，她無法再自欺欺人。
但或許是直覺吧，宋聽歡總覺得，江衍未必就對韓晶晶沒有那個意思。不然為什麽那麽多年，能留在江衍身邊撒嬌耍賴的，只有韓晶晶一個人呢。
宋聽歡幹脆側過身，面沖著韓晶晶，“學姐，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，之前我把自己封閉起來拼命學習的時候，我爸問我為什麽這麽拼，你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麽嗎？”
“什麽？”韓晶晶開口，聲音啞啞的。
“我說，我有個朋友曾經告訴我，現在所做的一切，是為了不讓十年後的自己後悔。”
韓晶晶恍然。
那個西洲島的夏夜，是她說過的話。
宋聽歡覆上韓晶晶的手背，發現她指尖冰涼。
“等你想通了，你就回波士頓去看看他吧。畢竟——你是那麽勇敢的韓晶晶呀。”
半晌，韓晶晶點點頭，回了一個字：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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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節的前一天，宋聽歡收到了輔導員發來的消息，下學期學校有一個為期兩周的歐洲行活動，暫定在四月份舉行，外文學院每個系每級一個名額，基於公平考慮，直接按照這一次的期末成績排名進行推薦。
宋聽歡自然不會錯過這樣出國交流的好機會，事情確定下來後，她第一個就和江遇分享。
【江遇遇，你的學霸女朋友我——宋婷婷，要去參加下學期外文學院的出國交流活動啦】
【傲嬌.jpg】
Jy:【全系第一？】
宋聽歡：【閱讀理解滿分[害羞]】
Jy：【棒.jpg】
一只軟萌的小兔子，舉著寫了“棒”字的木牌。很早很早的表情包了，是宋聽歡在勤德讀書的時候常用的一組。
宋聽歡：【我發現你還挺長情的誒】
表情包如此，有線耳機如此，生活裏一些小的喜好也是如此。
宋聽歡等了好半天，江遇都沒有回覆，就在她準備放下手機去跟韓晶晶學畫畫時，江遇發來了一張照片。
木質的桌子上放著一只手工折疊的小兔子，折痕不太整齊，有些地方還有點歪，但莫名的可愛，有種醜萌醜萌的憨態可掬。
圓鼓鼓的兔子臉上還用紅色的水筆添了鼻子眼睛。
(*^▽^*)
記憶回到江北，那個她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江遇的夜晚。
Jy：【小兔子祝賀小兔子拿到全系第一】
綠色的小氣泡跳進來，是江遇在回答她之前的話。
Jy：【宋婷婷，你男朋友當然長情啊】
Jy：【這點還需用懷疑嗎？】
宋聽歡莞爾。
是哦，他如果不長情，大概也就沒有今時今日的他們了。
【謝謝小兔子，但今天是小狐貍】
Jy：【？】
宋聽歡咬唇，但還是捏著手機，對著話筒發了句語音：“江遇哥哥，我想你啦。”
說完，宋聽歡就直接按滅手機。
最大的勇氣已經在這裏了，她完全不敢再去看江遇的回覆，幹脆將手機丟在床上，跑出去找韓晶晶。
韓晶晶的到來極大的豐富了宋聽歡的日常生活，除了按部就班地完成每天的學習計劃，宋聽歡還拜了韓晶晶當老師，跟著她一起學畫畫，韓晶晶還教了她許多化妝和穿搭的技巧。
用韓晶晶的話來說，就是：姐姐我從小到大窮過，但沒醜過。
轉眼便是除夕，宋明誠帶著宋聽歡和韓晶晶一起回了淩水鎮的宋家老宅。
老宅已經沒什麽人居住，宋明誠請人提前打掃過，又準備了過年的一應食物。
父女兩人一起過了十幾個年，這是第一次，家裏來了新的朋友，宋明誠親自下廚，說要將他多年的私房手藝全部用上。
入夜，家家燈火通明，宋聽歡拿著手機，正在和江遇視頻。
“你看到沒有，這就是我小時候住過的房間，我三歲以前都是住在這裏。”
江遇：“嗯，猜到了。”
宋聽歡：“？”
“看到了墻上的照片。”江遇勾著笑，視頻裏濯黑的眼底也被笑意浸染。
宋聽歡詫異轉頭，一眼就看到了掛在墻上正中央的照片——她100天時候的照片，胖胖的一個小姑娘穿著紅色的小肚兜，裸.露在外面的小胳膊小腿像藕節一樣。
“……！！！”宋聽歡連忙將手機鏡頭翻轉，“不準看！你趕快告訴我，說你剛才什麽也沒有看到！”
“嗯，我什麽都沒看到。”江遇眼底笑意更甚，“你小時候還挺胖的。”
宋聽歡一秒炸毛，“江遇！”
“我認真的。”江遇眉間的笑意更甚，“胖胖的，穿紅兜兜很可愛。”
“我現在穿紅兜兜也很可愛！”
話一出口，兩個人都沈默了。
江遇顯然沒想到宋聽歡會這麽說，幾乎就是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話腦補。
這一腦補，整個人便有些怔。
宋聽歡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，自己剛才講了什麽，凝白的臉頰唰地就紅了。
“不是……我沒有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……”
“嗯。”
微沈的一個低音節。
宋聽歡：“……”
四目相接，宋聽歡飛快地垂下眼。
江遇輕咳了聲，“其實，也很可愛。”
另外一種可愛，不可言說的可愛。
宋聽歡不接話，纖長的眼睫輕顫了下。
“聽歡，宋叔叔問你要不要喝桃花酒。”韓晶晶從門外探頭進來，見宋聽歡紅著一張臉，“我去，你們倆這是在聊什麽少兒不宜的話題呢。”
“沒有。”宋聽歡立馬反駁。
韓晶晶挑挑眉，走到鏡頭前，沖江遇揮手，“hello，大校草，新春快樂。”
“新春快樂。”
韓晶晶看著屏幕，越過江遇，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，她倏地地下眼，“你，代我向棠姨問好。”
說完，韓晶晶不再去看屏幕，彎起笑又和宋聽歡確認，“那我就和宋叔說了，今晚咱們喝桃花酒。”
宋聽歡點頭。
屏幕裏響起江遇的聲音：“有個人好像說過，以後再也不喝酒了。”
宋聽歡：“那今天過年嘛。”
“少喝點，註意安全。”
“江遇，江衍哥他……”
兩個人異口同聲，剛剛走到門口的韓晶晶也倏然停住腳步。
江遇驀地轉頭看向病床上的男人——
江衍緩緩睜開眼睛，雙眸空洞，不太有血色的唇微微翕動，依稀可以聽見極其微弱的兩個字：晶晶。
作者有話說：
一丟丟紅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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